周末有两则消息牵动网友的心,一则是韩国万圣节踩踏事件,另一则是郑州富士康员工徒步逃离事件。
前者乐极生悲,后者悲莫过于无声。
乐极生悲的事多数会在一片惋惜声后,消散在风中。都说鱼的记忆只有7秒,其实人类也差不多,当人类聚集在一起时,某种意义上的群体记忆也只有7秒。
接下来,人们还会在这种洋节中狂欢、嗑药、推搡,重复同样的悲剧。
说实话,刺痛不了多少人。
唯有这无声的逃离,让人有种如坠深渊的悲凉。一群本该在生产线上忙碌的打工人,不顾天寒地冻,放弃可能是年前仅有的收入,拖着箱子、背着背包,避开城区,选择无声地在荒郊野外埋头赶路。
还好沿途有民众自发出来提供补给,才不至于让赶路者挨饿。
有人说这是河南老百姓特有的温情,因为河南人逃难的次数太多了,给予流落在外的老乡一定的帮助,是他们自发的本能反应。
想想真的挺悲哀,时至今日,居然还要把我们的同胞和逃难联系在一起。
什么原因导致这些打工人宁愿“逃难”都不愿留下?
各个平台流传的消息大概可以说明问题:
一是阴阳混住。据说富厂出现了大量疑似病例,有些确诊有些还没有,这些人在一块隔离,感染风险极高(未证实)。
二是物资不济。某音曾有个视频记录了该厂被隔离员工强行突破铁板抢物资的过程,说明封控期间,物资供应不畅(未证实)。
三是带病上班。富厂一直在要求出勤率,生病了也无法停工,因为要上班才有饭领(未证实)。
四是医疗不足。港区医疗资源有限,没什么医院(事实),一旦大面积感染,似乎也没办法及时治疗(很显然)。
这里面有些可能本身就是谣言,但谣言不会止于智者。就跟踩踏事件一样,当你感受到后面开始惊慌的时候,你的第一反应会是向前奔跑,而不是逆行去搞清楚怎么回事。
谣言只会止于公开。只有一个非常权威的声音告诉你后面发生了什么,甚至直接将现场的视频转呈到你面前,你才可能停止奔跑。
然而,当地并没有权威部门出来对这些疑问进行解答,它们选择了沉默,以沉默对沉默,一种古怪的格局。全是各类自媒体、营销号在随意发布“第一手”消息。正是这种模棱两可、似是而非的态度,增加了民众的恐慌。
富厂员工选择出逃,显然受到了这些消息的影响。不管是不是事实,他们担心问题严重后没人管他们,担心感染了得不到救治,所以他们选择离开。
至于为什么只能徒步,那是因为当地正在搞静默,所有公共交通都停了。
看着在高速路上拖着行李箱徒步的民众,我们既担心又气愤,也不禁疑问,富厂究竟发生了什么?
很明显这里的疫情防控出现了问题。这里既没有躺平,也没有严格执行动态清零,正煮着一锅夹生饭逼厂里的工人吃。
疫情能不能放?富厂工人用徒步的方式回答了这个问题。那种认为躺平了经济就会好转,收入会改观的说法可以停止了。
富厂的工人为什么要逃离?因为他们本就是附近的农民,并非毫无退路,工厂疫情扩散了,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回家躲起来。我何必为了你5000块钱工资冒险?我又不是老板。
在健康和经济之间,人们第一选择永远是健康。等疫情什么时候缓解了,他们才可能再次出来务工。谁也不愿意带病工作,而且带病也没法工作。
无症状并非啥事没有,只是肺部无症状。
发烧、咳嗽、气喘的情况下,有几个人能保持健康状态的工作效率?
制造业往往是人力密集型产业,一条生产线动则几十上百人,如果突然出现大量人员因病无法工作,那这条生产线就废了。
生产线一旦停下,工厂没了利润,工人哪来的收入?
大量工人拿不到钱,或者索性跑回农村,第三产业又靠什么生存?
既然不能躺平,那防疫又靠什么?疫情在全球爆发后,看到医疗资源丰富的西方国家却被疫情折腾得筋疲力尽,我们总结是傲慢让他们付出了代价。
对病毒缺乏敬畏,莫名其妙地抵制戴口罩,不愿为了更大的自由让渡哪怕一点点自由;
对科学缺乏敬畏,沉溺于阴谋论,把防疫政策变成党争的武器,防疫专家让位给了政客;
对生命缺乏敬畏,把弱势群体推向深渊,用社会丛林法则代替基本的人性和良知。
这一切造成了西方世界在病毒面前的不堪一击。
中国无疑是防疫的优等生,然而这个优等生现在似乎也出现了问题。
“动态清零”是我们对三年防疫最好的提炼。坚持“动态清零”就像红军在四次反围剿中,坚持“运动中消灭敌人”一样。
“动态清零”的前提是快速察觉、快速筛查、快速隔离、快速清零,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;“动态清零”的关键是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,调动各种群众组织,发动“人民战争”。
所以,动态清零既要考虑措施的实际效果,也要考虑公众的承受力。抗疫能否成功,其指标之一是获得人民群众的理解和支持。
然而,现在一些地方却把“动态清零”搞成了“阵地战”,搞成了不需要老百姓参与的“攻坚战”,搞成了医护人员和病毒一对一单挑的“生死战”。
盲目扩大封锁范围,随意延长风控时间。一个病例就封全城,境外人员入境尚且只需“7+3”,即“7天集中隔离医学观察+3天居家健康监测”,一些地方却动则隔离15天。
这次郑州富厂被爆出的不少负面新闻中,就有公寓人员因隔离太久要出去被工作人员拦下,因此起冲突将工作人员捅伤的;还有被隔离者试图用床单出去从高楼摔下去的。基本上都带有视频,且不说视频真假,起码富厂所谓的隔离政策是做得极烂的。
还有佛系的管理政策。每次看到小区门口保安隔空点穴式的测体温时,我都在想,我们有多少政策是能严格执行的?讲实话,就很多地方落实防控措施的态度而言,没有爆发大范围感染真的是靠运气。
还是以这次富厂为例,从各种媒体爆出的信息看,早在10月8日该厂就出现了感染病例。然而,此后这座小城(港区高峰期有近30万人,配套齐全,是座相对独立的小城)却没有采取太多有效的措施。
虽然也搞了闭环管理,但内部基本失控,每天上下班依然聚集,到处人挤人,有的人随意摘口罩,有人公共场合抽烟、吐痰,没人制止,监管佛系。
对待密接也差不多。网上有自称富厂员工的网友爆料:起初,阳性病例和密接人员会被拉走隔离,随着阳性病例的不断增加,密接人员已无处安置,直接隔离在宿舍。再后来甚至密接人员单筛结果没有问题就可以正常上班,不用隔离,身边的混管阳性人员比比皆是。
这种为了生产无视员工健康,无视防疫政策的做法无不透露着两个字“傲慢”。
资本是嗜血的,它有追逐利润的天然冲动,从这个角度看,处于赶工期的富厂有隐瞒的动机。把疫情防控责任全部甩给企业,就好像把羊交给狼,然后跟狼说,你要照顾好羊。
富厂不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厂,是个大型工业社区,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所以傲慢的不仅是工厂,还有监管者。
我经常听到这样的言论,二三线城市不像一线城市有那么多资源,很难做到精准施策。言下之意,那里搞“一刀切”,搞佛系点都是可以理解的。
起初我也么认为,可自从经过5月那一轮后,我发现并非如此。强大也好,弱小也好,从来不是防疫的障碍,傲慢才是。
一线城市的傲慢或许源于对自身实力的错误认知,而小城市的傲慢,则源于“弱小”和“无知”对傲慢本身的放大,因为弱小无知使得傲慢更加显而易见。
我没人,所以我可以“一刀切”,可以加码;我没医疗资源,所以我可以佛系,可以以保生产为由轻描淡写。
但病毒并不会体谅你的“弱小”和“无知”。
在小说《三体》里,面对浩瀚无边的宇宙,刘慈欣用一句话总结文明的生存法则:“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,傲慢才是”。
从某种意义上说,新冠病毒就像“三体人”,它熟知人类一切弱点,而人类对它却知之甚少。
西方世界已经因自己的傲慢倒下,如果中国人也放弃了当初的敬畏,开始不以为然,那么我们离倒下也不远了。
令人欣慰的是,当地政府已经派出了工作组进驻。
各地也纷纷发布了公开信,协助富厂员工返乡。
富厂的态度也已经明了,全力支持防疫。
相信在多方力量的支持下,当地的防控和生产能得到有效的统筹。
但是,我们不能每次都等到不可收拾了才来想办法弥补,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。
中国人还要不要战斗?如果回答是肯定的,就该收起那份傲慢的心。
我们需记住,对病毒缺乏敬畏,对科学缺乏敬畏,对生命缺乏敬畏,不争取老百姓的理解和支持,搞一刀切,搞佛系防疫,都是作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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